【重构】墨家是怎么灭亡的?

墨学创立以来,以“尚贤”“非攻”“节用”“非乐”等信条,对现实世界进行了强烈的批判,反对当时的大国兼并战争和贵族礼乐制度,是一种非常接地气的平民哲学,一度盛行天下,被称为“显学”。但是,从文献所见,这一学派在墨子死后很快就现出了衰败之相。

墨子的大弟子禽滑厘,在墨子死后没有明确的行迹或著述传世,大抵是一位剑侠风格的人物,人狠话不多。有人认为他又名慎子,或慎子的老师,但其他墨学初代弟子高石子,高何,县子硕,治徒娱,公尚过,耕柱子,管黔敖,高孙子,胜绰,曹公子,彭轻生子,弦唐子,孟山等人,除了在《墨子》一书中出现之外,事迹微渺难求(其中多有齐国的高氏,本为齐公族,可能是田氏代齐过程中失势的流亡者,被墨团收留),远不如将儒学发扬光大的孔子众弟子,所以墨学传到第二代就已经显出颓势了。春秋》中所载的“钜子孟胜”,他为了守护阳城君的封地,在吴起死后的楚国大变乱中,率领墨团上下一百八十余人死守城池而亡,这对于墨家的发展也是一个沉重的打击。

《韩非子。显学》说“自墨子之死也,有相里氏之墨,有相夫氏之墨,有邓陵氏之墨”“墨离为三”
《庄子。天下》“相里勤之弟子五侯之徒,南方之墨者苦获,已齿,邓陵子之属,俱诵《墨经》,而倍谲不同,相谓别墨,以坚白,同异之辩相訾,以觭偶不仵之辞相应,以巨子为圣人,皆愿为之尸,冀得为此后世,至今不决”。

这里提到的几位知名墨者,都不在《墨子》记载之内,也不知其师门传承,可见墨子直传的核心团体(比如为墨子守宋的“臣之弟子禽滑厘厘等”三百人”)因为钜子孟胜之难而死伤惨重,剩下的人则流散四方,各自为政,互相攻讦。其中南方墨者主要是“游辩之墨”,已非革命团体,讨论的都是“坚白,同异之辩”,这后来发展为名家的主要命题,可见这些人逐渐向名家转化。同样有这一趋势的还有公孙龙,详见下节。此后南方墨者逐渐消失,大概便是“墨入于名”了。

孟胜死前传位给田襄子,田襄子以新钜子的身份下令,不准弟子再赴孟胜之难,可是被派来来位的三名墨者就当下抗命反死,可见此时钜子的权威已然动摇。而《韩非子》《庄子》所记载的墨团派别中均无田氏,想来这一钜子是有名无实了。后来田氏墨者尚有田鸠(田俅子),此人在楚失意(《韩非子.外储说左上》)),后来转赴秦国,汇入西方墨者一脉,反而别开生面。

二、北方墨者的失败

北方墨学的展开,似乎自相里勤而始(参《庄子.天下篇》成玄英注疏),后有“五侯之徒”,但具体事迹不明。当时的中山国曾有“墨者师” ”见重于朝堂(《吕览.应言》),是北方墨者帮助小国的实例。但中山国终究为赵武灵王所灭,赵王封其长子赵章于代,此时剩下墨者见用于代(《淮南子.人间训》“代君为墨而残”,孙诒让以为“代君”即赵章,钱穆以“代”为中山之误),后来“沙丘之变”赵章死难,北方墨者所支持的政治势力一一败亡,从此销声匿迹

然而后来有赵人公孙龙,他虽然号称诡辩之士,但终身都在为“偃兵”奔走,曾劝说赵惠文王和燕昭王,大谈“偃兵之意,兼爱天下之心也” (《吕览.审应》),明显明显受墨学影响。他又与孔穿,邹衍等人相论,多谈“坚白之辨” (《史记.平原君列传》),继承的也是墨学传统命题,如此公孙龙实为北方墨者的遗绪。但是其书“公孙龙子”被归入名家,所以这也是“墨入于名”了。此外赵多侠客,平原君就是广收天下义士的“卿相之侠”,我猜北方墨者也不乏“墨入于侠”者。“任”的概念本由《墨经》所提出的,后世以为侠文化的源头,墨之于侠实乃民间一脉相承,历来论者甚多,这里就不再多余述了。

三、东方墨者的衰落

墨家运动的起源,其实是东方诸小国在剧战之下生出的自保观念。关于墨子的出生地,有宋国和鲁国两种说法,但大抵是“泗上十二诸侯”之间。这里在春秋末年就兴起了“弭兵运动”,是墨学和平主义,反战主义的先声。墨子及其弟子的活动范围也大致以淮泗流域为中心,即使到楚,齐等大国也不是直接效忠王室,而是支持其县侯领主,可见墨学的原生土壤即为小国。只有小国才需要墨者这样的防御战人才,才会支持节用,非乐这样的“极简主义”理念。而且《墨子》所载的理想防御城市是“率万家而城方三里”的小城,要求全民皆兵,统一受守城者调度,这和大国是完全不匹配的,若非小国所以说,墨学很难离开自己的原生土壤而幸存,他们在北方的活动也无非是支持小国中山与代,一旦国灭,墨团也就消亡。而“泗上十二诸侯”艰难支撑到战国中后期,同时大争之世中一一凋零了,所以从其基本盘上来看,墨者的衰微是必然的

故而东方墨者也经历这一趋势,慢慢丢失自己的立场,变成其他流派。如禽滑厘之弟子许犯,钱穆认为即许行,入于农家。田氏的“于陵仲子” ,按钱穆所考,也是“墨入于农”。因为农家讲究勤俭节约,有乡社实验的性质,和墨学自相契合。他们隐居山野,远避战乱,可以认为墨学的一种变体。而许行的弟子田田系,钱穆认为即田鸠,后来入秦。

孟子之时又有墨者夷之伴随辩论,梁启超以为告子也是墨徒,但常和又学者学者相往来。后又有墨者缠子,与儒者董无心论难(《论衡.福虚》)。 ,证据是秦末东方墨者曾经和儒者一起支持陈胜吴广起义,“齐鲁儒墨缙绅之徒,肆其长衣,负孔氏之礼器诗书,委质为臣。” (《盐铁论.褒贤》),,则此时墨者已经负儒家之礼器诗书;又见《淮南子.泛论训》“丰衣博带而道儒墨者”,说的也是秦末儒墨混同了。如此,墨学本受儒学影响而生,这里又变回“墨入于儒”的结局。

考索其他散佚史册的墨者,还有墨子弟子随巢子,不知何处人,好言鬼神,其说近于阴阳家。墨子弟子胡非子,齐人,着书三篇,无传。胡非子之徒屈屈将子,应为楚人,好勇,无后人。 ,,名字少见,事迹不见。最后有谢子,在东方待着没啥希望,去了秦国,却被秦墨唐姑果所诋毁,最终不能见使用秦,辞去。从而再无东方墨者的记载,而在稷下学宫百家争鸣之时,东方便已无墨学一席之地。最终,关东诸国万马齐喑,只有西方秦国成为了墨学的福地。

4秦墨崛起和异化

秦不是小国,却积贫积弱,急需军事人才和管理人才。何炳棣先生的重要论文《国史上的“大事因缘”解谜-从重建秦墨史实入手“已经基本考索出了墨者入秦的概况。大抵在孟胜之难后不久,墨者就已经来到秦国,为之打下了军事基础,后来他们更配合商鞅变法,为秦国变法自强,田鸠,谢子之流更慕名西来,企图效能于秦。秦国的“守”“尉”等军职,都为墨者所传来,这些职位也为墨者所担任。 “墨子”城守十三篇早已有了系统的守城术,消息术,望气术,机关术,这些终于在秦国有了勇武之地,包括赏罚分明的“封爵制” “连坐法”也是墨者首倡,后来成为秦制的关键(其中尚存一些争议,但秦墨与秦国军法的深刻渊源是无法否定的)。和君主的合作,终于在秦国壮大,这恐怕是墨子生前再也没有想到的。那么,这里的关键问题也就变成了,“秦墨最后是怎样灭灭亡的呢”?

在传世文献中,除“墨子”之外,关于墨者的记载多见于“吕氏春秋”。此书在秦国编成,当然包含了大量关于秦墨的珍贵信息。其中我们发现,秦墨在战国后期居然违反墨学的原教旨,提出了“义兵”之说。出兵攻伐他国,本就违背了“非攻”原则,何来正义呢?所以《墨子》原书中没有”义兵”的说法,只言“义政”:“顺天意者,义政也。反天意者,力政也。” (《墨子。天志上》)包括后世所言的“天诛” ,也是也是墨子本人所反对的,他认为天意自会诛之,不能由人代劳(《墨子。鲁问》)。另外墨子没说过“义兵”,整个战国时代诸子百家也没有人称道“义兵”,唯独《吕氏春秋》中一口气出现了15次“义兵”

墨子曾说“天下之百姓,皆以水火毒药相亏害”,所以人民需要政府,这本是“民约论”的重要基石,类似英国霍布斯说的“人对人是狼”。但《吕览》的“义兵论”却如此破题:“得良药则活人,得恶药则杀人。义兵之为天下良药也亦大矣”“古之圣王有义兵而无有偃兵” (“吕览。荡兵”), ‘兵苟义,攻伐亦可,救守亦可’ (“吕览。禁塞”),这真是好一出暴论啊!‘义兵说’的这套话语,全部在墨学的理论基础之上诞生:既然兵可以用来救守,那就也可以使用攻伐;既然人与人以毒药相坑害,我们就用良药去救人。而这一良药就是“义兵”,就是以杀止杀,以兵止兵!

《墨子》一书本来就存在一定逻辑分裂,有时在守城战中鼓励快速杀伤敌方有生力量(《墨子。号令》“凡守城者以迫伤敌为上”)),而又鼓励正义者对不义者的讨伐(《墨子。非攻下》有人问:“昔者禹征有苗,汤伐桀,武王伐纣,此皆立为圣王,是何故也?”子墨子曰:“……彼非所谓攻,谓诛也”,这就是《吕览》“古之圣王有义兵而无有偃兵”的来历,可谓严丝合缝),那么人人都可以自认正义而行?又有人把墨水者对城市居民非常严厉,不服命令者动辄处死,这固然是守城者生死存亡之际不得不为,但也着实违反了“兼爱非攻”的初心。所以它再次被有心人所改造,立马就变成了杀伐果断的“义兵说。”而提出这一理论的人,应该就是极端熟悉墨学,又一向支持秦国军队的秦墨,他们只需稍稍把墨家理论推进一步,便可以义无反顾地投入统一战争之中(《庄子。徐无鬼》中早就预言过“为义偃兵,造兵之本也”)。何炳棣认为秦墨长年任职秦国之吏,此《吕览。去私》中,秦墨钜子腹䵍以“杀人者死,伤人者刑”的墨者之法为原则,不顾王命而杀其子,可见秦墨自有之组织甚强,并没有被瓦解的利益。秦国尚需要墨者的组织力与号召力,去发动“义兵”,直到鸟尽弓藏,兔死狗烹饪的那一刻为止。

李斯夸赞始皇帝时便说:“今陛下兴义兵,诛残贼,平定天下。” (《史记。秦始皇本纪》)但是很快,天下人又以同样的理论来反秦:“陈王兴义兵,讨不义。” (《孔丛子。独治》)此语为儒者孔鲋向陈胜所说,暗示陈胜之“起义”是为了讨伐伐秦人之“是义”,其实就是“义兵”对决“义兵”了。于是后来所有起义军均自称“义兵”,如刘邦称:“吾以义兵从诸侯诛残贼” (《史记。高祖本纪》),郦食其言“必聚徒合义兵诛无道秦” (《史记。郦生陆贾列传》),则“义兵”和“天“”总不分离(“诛残贼”) “与‘诛无道’都是自称替天行道)。所以秦朝的话术反而为人所用,自称义兵的人却被义兵所反噬,报应不爽。而秦墨也正是在同样的逻辑下被反噬而死的!

五、李信征楚阴谋论

话说秦始皇在大兴义兵,击破韩赵魏燕之后(尚有少量残余势力),便展开了二十万人征楚的行动。但最后将军李信却损失惨重,铩羽而归,这是始皇用兵唯一此事藏有无数秘辛,田余庆,李开元等人已经解开了一部分,我只能再深挖一层:秦墨就是灭亡于此役的,而这一事件的幕后黑手竟是秦始皇本人!

首先我们必须了解,李信是与秦墨关联极深的人物。他的祖父李崇为陇西守,父亲李内德为南郡守(参见“新唐书。宗室世系表”,而“北史。序传》《陇西李氏四修族谱》等略同)。何炳棣的论文已经考证过,秦军中的“守”“尉”多为墨者担任,而李信家族世代居此职位,就算不是墨者世家,也和墨团渊源甚深。而李信本人更是在征燕战争中使用了墨家独门的机关术

《史记。王翦传》和《李广传》均云李信“卒破得丹”“逐得燕太子丹”,可究竟李信如何擒获太子丹,则语焉不详。 》中发现,李信是使用“转关桥”这一机械完成的:
“转关桥,一梁为桥,梁端着横栝,拔去栝桥转关,人马不得渡,皆倾水中。秦用此桥,以杀燕丹。”
(亦见《通典。守拒法》)

这种机关是墨家所创,《太平御览。兵部六十八。攻具下》所引的古本《墨子》有“转关桥”,注文曰“秦用此桥而杀燕丹丹”。今本所传的《墨子》没有“转关桥”,却有同样作用的“发梁”。

《墨子。备城门》云“去城门五步大堑之,高地三丈下地至,施贼亓中,上为发梁,而机巧之,比传薪土,使可道行,旁有沟垒,毋可逾越,而出佻且比,适人遂入,引机发梁,适人可禽。”

这种机关就是“转关桥”,通过孙诒让《墨子间诂》把同篇中类似的“沉机”也解释为“转关”。概言之,这本是守城战中的一种器官同轴,在敌人通过护城壕沟时,突然将桥撤走(谓之“发梁”),于是敌人可擒。但是李信却用之于追击战中,提前在河上设下机关,又这些证据都显示了,李信应为秦墨的领袖人物。

后来李信带领这支军队攻楚,却大败亏输,其原因经过田余庆“说张楚”,李开元“秦谜”的分析已经大白于天下。这并非是李信轻敌托大,而是因为效命于秦国的楚人昌平君(曾为秦右丞相)在他背后突然作乱,导致他不得不回师自救,于是被尾随而至的楚军大破,其麾下精锐因此损失殆尽。然而,这件事情背后还有三大谜团没有被破解:

【一】李信的后方是韩国故地,之前已经反叛过一次(《史记。秦始皇本纪》“二十一年……新郑反”),为什么秦始皇还要派楚人昌平君来作李信的后备呢?始皇帝是著名的沉猜多疑之主,怎么可能在灭楚战争中把军队的后方交给一个楚人来治理?他又如何做到在丧师二十万的次年,立刻再组织六十万大军灭楚,这难道是早有准备?

根据汉代严尤(王莽的同学,大学者严君平之后)的《三将论》一书,秦始皇问楚国和齐国应该先灭谁?李信李信祖父为南郑公,父亲为南郡守,他对于南方战事是很熟悉的。他并没有轻视楚国,也不建议征楚,但为什么秦始始皇最后又派他去呢?(这个疑点马非百在《秦集史》中就已提出过)
王翦为秦将灭燕,燕王喜奔逃东夷。秦王曰:“齐楚何先?”李信曰:“楚地广,齐地狭,楚人勇,齐人谦,请先强迫于易。 ”《太平御览。人事部七十八》引《三将论》

【三】为什么司马迁在《史记。秦始皇本纪》《楚世家》《六国年表》中都绝口不提李信之败,而只在《王翦传》和《李广传》中言及此事呢?关于李信的记载极少,似乎都是司马迁从李陵口中听来的,为什么其他书很少提到这一大战?

为了回答这个三个问题,我们只能提出一个阴谋论的假设,那就是秦始皇是故意做此安排的。那时天下只余齐齐楚两强,统一大局已定,正是朝廷鸟尽弓藏之时,而提出“义兵”这一暴雨论者的人(秦墨)反而成为了最危险的存在,必须除了。前面说过,秦墨自有其法,不完全按朝廷意图意行事,此时不除,日后必然尾大不掉。后来刘邦入秦,约法三章,正是用的墨者之法(即前文所引腹䵍的“杀人者死,伤人者刑”。刘邦深受侠文化影响,是以熟悉墨家传统,我日后会有另文讨论之),所以他经受秦人的欢迎,秦人父老以“大王失职入汉中,秦民无不恨者” (《史记。淮阴侯列传》)。刘邦不过在关中待了两个月的时间,何至于有如此之深的人望,让秦人恨其失职呢?原来是墨者本在秦人中有深厚根基,刘邦恢复墨者之法,所以得到“父老”的支持和爱戴(“父老”实为乡里自治组织,守屋美都雄《父老》一文已详论之。而其起源见于《墨子》一书,“守入临城,必谨问父老”,在墨者守城时全民皆兵,父老是重要的自组织单位)。这样扎根人群的组织,当然是秦始皇深为忌惮的,所以他要驱虎吞狼,借楚人的手除去李信的墨团势力。

李信本不欲征楚,在秦始皇的要求之下不得不去。《史记》曰:“始皇以为贤勇。于是始皇问李信:’吾欲攻取荆,于将军度用几何人而足? ‘李信曰:’不过用二十万人’”,则李信并非主动请缨的,而是始皇早已设定好了战略,让李信来办。李信只能从燕国的北方前线赶往南方。他要求只带二十万人也是有道理的,如果他手下是一支球队用用机关术的精锐墨团力量,则不能同时指挥六十万人进行大军作战。要知道墨团是带有秘密结社性质的技术组织,不可能像党支部一样建在秦军的连队上,其作战方式必也和正规军不同,如此六十万人调度不齐,反成累赘。所以李信以二十万人出征也是合理的其俘获太子丹不过用几千人),但是他没有想到背后昌平君早有反心,于是首尾失顾,被楚军“入两壁,杀七都尉”,因此惨败。两个壁应是墨者临时构筑的防御工事,而七都尉就是墨者的骨干(前已说明,守,尉都为墨者所设的官职。首见于秦简,其本义是“持火,以尉申缯也”(《说文》),即“熨”的本字,指持火斗熨平丝帛。 被墨者转为军旅,表示“以上压下”之意,详见《说文解字注》)。

这些人如果早点部署开来,昌平君就不可能反叛成功,李信也就不会进退失据了。如此,王翦在接任任大军之前异常的谨慎小心也就容易理解了(《史记。王翦传》王翦曰:不然。夫秦王怚而不信人。今空秦国甲士而专委于我,我不多请田宅为子孙业以自坚,,顾令秦王坐而疑我邪?),谁知道秦始皇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呢?此后战况异常激烈,从睡虎地4号墓所发现的两封家书可能,写信者“黑夫”和“惊”久攻反城不下,后来虽然进入反城,但两人也最终阵亡,这样墓主人“衷”才会把两个弟弟的绝笔信收入墓中。可见,在秦始皇统一中国的最后关头,却仍有不少人为了他的小算盘而枉送了性命,秦墨就算没有在李信之败中全部覆亡,到此时也被你来我往的消耗战磨灭殆尽了。 “黑夫”会不会也是一名墨者?他的哥哥将两个封信永埋地下之时,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呢?今人是永远也不会知道了。

即使李信,他并没有在本战中死亡,似乎还参加了日后征齐的战争,但太史公并没有多加笔墨。我们只知道李信和王氏(王翦-王贲-王离),蒙氏(蒙骜-蒙武-蒙恬,蒙毅)这样的将门不同,他的后代并没有继续为秦作战。他后来被远封到陇西,其子李超归汉为渔阳太守(《新唐书。宗室》世系表》),此族早早离开了秦国的政坛,除了司马迁的重新之外,在其他史料中几乎没有记载。

而司马迁知道李信的故事也纯属巧合,只因为他的好基友李陵是李信的后代,所以李信的事迹见于《李广传》,但详细叙述却穿插在《王翦传》中。比较《秦始皇本纪》《六国年表》《楚世家》与《王翦传》可以得到替代:

【重构】墨家是怎么灭亡的?-飞牛士史记四篇文章文字比对,注意灰色行的李信事迹

我们知道《史记》的史料来源驳杂,《秦》《六》《楚》三篇应是反对各国的官方史料,而《王翦传》中李信的事迹是司马迁听李陵叙述的,连正确的年月都没有,我们只能强行替换时间表中。经过比对我们可以清楚研磨,前三份史料完全没有引用李信其人,连二十二年征楚之事都只字不提。以《始皇本纪》罗列之详,二十万人的大战竟也被完全抹去。而《王翦传》中所谓王贲,李信共同完成之事,官方史料中只有王贲一人。到底是官通过《睡虎地秦简》我们可以知道当时的战况确实是非常复杂而激烈的,但是简文也并没有没有提及李信其人。说到底,如果我们没有李陵的模仿,只看前三篇文章史料和《睡虎地秦简》,这个征楚的故事竟也是完全自洽的。只要我们不相信李陵,李信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于历史,都是值得怀疑的。

为了要不要相信李信征楚的阴谋论,都在看官您的自行选择了。

六、墨者的最后一刺

秦墨就这么完全陨落了么?或许还没有。十年后,我们看到了墨者的最后复仇。

“三十一年……始皇为微行咸阳,与武士四人俱,夜出逢盗兰池,见矛盾,武士击杀盗,关中大索二十日。”(《史记。秦始皇本纪》 )

这条记录没头没脑,是历次始皇行刺案中最隐晦的。

  • 【一】始皇帝如此谨慎谨慎的人,为什么会夜游微行?又怎么会被人知道其行踪?
  • 【二】兰池为始皇帝所建,有兰池宫,应该护卫森严,怎会有一般盗贼潜入?( “三秦记”,“秦始皇作兰池,引渭水东西二百里,南北二十里,筑土为蓬莱山,刻石为鲸鱼,长二百丈”;《水经注。卷十九》引《地理志》曰:“县有兰池宫。秦始皇微行,逢盗于兰池,今不知所在也”。)
  • 【三】如果只是一般歹人,已经被当场击杀的情况下,为什么还要关中大索?当年博浪沙的刺杀案如此险恶,凶犯在逃的情况下,也不过是“大索十日”。这次为什么要大索二十日?究竟在索什么?

我认为,这绝不是一次偶然的遇盗事件,而是一次精密策划的刺杀,而且是内部人士所为。只有内部人士才能知晓始皇帝的行踪,才能潜入兰池宫附近,并且在首恶已经伏诛的情况下,始皇帝还需要进一步的调查搜索,以求将这一刺秦组织一网打尽。而这一内部人士,很有可能是秦墨的后人或同情者。

因为,咸阳城是商鞅时期营建的,此时秦墨已经扎根本地,他们作为职业守城者肯定广泛参与了城市的规划和建设。目前咸阳到底有没有城郭仍在争议之中,甚至有,对因为根据《墨子》城守十三篇所言,在城内部应设“突门” (关键时刻可以突然出击的暗门),在城中应挖地道,深达井水泉水,这样才好知道敌人是否使用“穴攻”。只要知道这些隐秘设施的地点,咸阳城便任墨者往来了。最关键的是,“寇闉池来,为作水甬,深四尺,坚慕狸之。十尺一,覆以瓦而待令”(《墨子。备城门》),按照墨者之法,为了防备敌人掩埋埋护城的“池”,应在到秦始皇时,咸阳城已经建立一百多年,没有人知道当年秦国弱小时,为了防备外敌,曾经修建过什么地下设施。但是,秦墨却可能知道。秦始皇所修的“兰池”在咸阳郊外,极可能是当年的护城壕沟扩建而来,那么有陈旧的“水甬”甚至地道也不足为奇。古早的规划图,便可以打通地道,然后潜入兰池宫,静待秦始皇自投罗网。这也是为什么虽然“兰池盗”被当场击杀,但仍然需要“关中大索二十日”的原因。一来是为了搜索其秦墨同党,二来更重要的是搜索整个咸阳城此类的暗道,永绝后患!

四年后,方士卢生对秦始皇说“人主所居而人臣知之,则害于神”,于是秦始皇“乃令咸阳之旁二百里内宫观二”百七十复道甬道相连,帷帐钟鼓美人充之,各案署不移徙。行所幸,有言其处者,罪死。”这样秦始皇拥有了完全自建的甬道系统,就再也而秦始皇高度紧张的高压政策,似乎正说明“兰池盗”事件给他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。

他在北海求仙之时,见到了一位神秘人。据《淮南子。道应训》所载,此人“深目轩鬓,泪注而鸢肩,丰上而杀下。轩轩然方迎风而舞”,似乎是个天外飞仙。东汉的王充不相信此说,他说“卢敖言若士者有翼,言乃可信。今不言有翼,何以升云?” (《论衡。道虚》)那么这个无翼飞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?且看他自己的陈词:“若我南游乎冈㝗之野,北息乎沉墨之乡”,原来此人是一个会机关术的墨者,其能飞的“鸢肩”不过是墨家发明的“木鸢”而已(《韩非子。外储说左上》“墨子为木鸢,三年有所,蜚一日而败”),这应该是个装逼的滑翔装置,并不是真的能飞。这位来自“沉墨之乡”的奇人没知道姓名,只是装神弄鬼一番就跑了。不知道卢生把这则见闻告知秦始皇的话,会不会让这位满手鲜血的嗜杀者在晚上睡觉时,再次吓出一身冷汗呢?

我考索这则不大靠谱的八卦消息并不是为了强行开脑洞,而是想说明,最后的墨者确实有一部分装神弄鬼,入于道家。道家早期经典“太平经”与墨家思想之间拥有紧密的承袭关系,这已得到学界的公认,具体考释可见王明《从墨子到<太平经>的思想演变》。而奉《太平经》的早期道士,如于吉,张角等人,张角,张鲁等人的秘密结社,组建半军事化的平民组织,又祭天事鬼,很可能是受了墨学的启发。 《道藏》之中,也存有多条对墨子的记载,如《抱朴子》所记《墨子五行记》《墨子丹法》等,皆为道家托名墨子而作。还有《墨子隐形法》《灵奇墨子术经》《墨子枕中记》《五行变化墨子》等诸书。在这些书里,墨子不仅身具内功,尚且能炼丹,隐形,变换相貌,役使阴物,还做好一回赌王(“蒱博必胜”),到了《太平广记》里,干脆变成一位“地仙”,极其荒诞不经。亦可见道家对墨子情有独钟,大概墨者的末流,最后亦入于道吧。
【重构】墨家是怎么灭亡的?-飞牛士墨者传承示意图

而如果有一部小说,能把墨者灭亡的全部故事详细写出,那一定会非常精彩!

文章来源:公众号:紫凝笔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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